论尖酸刻薄

李昶 LI Chang 华夏文集

　　　　　　　　　　　　　　　论尖酸刻薄

　　　　　　　　　　　　　　　　·李　昶·

我们大家都应该有过这种经历，你会发现生活中有一种人。这种人表面客气，与人打交道可能不发火也少发怒，但他说出来的话让人觉得阴阳怪气、酸不溜楸的，那么刻薄让人听着不舒服，在那表面同意甚至恭维的下边，你可以听出另一种意思来。这种人几乎是在任何场合（除了给老板打交道）与人交流都在明地里或暗中贬低对方，诋毁对方，想显现自己（或自己的环境）优越于他人，想表现自己那似乎的聪明，想证明他人（或他人的环境）不如自己。我们凭本能不愿意与这种人打交道。

　这种人的心理行为是怎样造成的呢？其核心内容是什么呢？为什么他的心态会这样负面，会这样对他人有攻击性呢？在那自以为是的态度下边是什么呢？他为什么对他人，甚至对素不相识的人，有着那样的仇视心理呢？

　与这种人打交道，他的那种挑剔、刻薄、负面态度、悲观、将丑陋语言泼到他人身上、那种世界末日的心理和态度，让我们觉得很累。这还不仅仅是指我们受到明中暗里的贬低攻击的不愉快，而还在于如果我们自己处理不好，我们的心态会给吸了进去，让我们的耐心达到极限，让我们也变得挑剔、负面、刻薄。这时真正的心理游戏就开始了。因为我们在心理上掉入了那种人为我们设下的心理圈套。因为那种人看见别人成功就妒忌，看见别人幸福他就不舒服，看见别人愉快他就难过。他的目的就是要在心理上去毁掉那些有意义、有价值的东西或人，这样他自己才会高兴起来。别人的不幸是他内心的安慰，别人的难过就是他的愉快。这种人的心态有点像吸毒品上瘾的那种人。他的兴奋和刺激是建立在打击对方并让对方难过之上的，只不过刺激他兴奋的东西不同罢了。正因为这种人的心态像上了毒瘾，他不贬低挖苦他人，他不尖酸刻薄，他不让他人不愉快，他自己就难过。他要的是从打击他人中得来的那种刺激快感。

无疑的是：这种人表现出来是一种精神病态，是一种心理和精神上的分裂，是一种人格的扭曲变态。

　有不少人出于好心和关心，想帮助这种人，但一般效果不大。他们看到了问题所在，即这种人是活在一种失败的生存方式中，他的行为心态，不仅会破坏他自己与周围的人的人际关系，把家庭婚姻搞得乱七八糟，不仅仅是这种人的婚姻（如果还有人愿意嫁给他的话）多半是以失败解体告终，因为配偶不可能长期同这样一种具有分裂性、攻击性、反社会性人格的人生活在一起的，而且他会迟早危及他的工作和事业。因为人的人格是贯穿的，他的那种负面、挑剔、尖酸刻薄和攻击性，不管他怎么伪装，迟早都会显示出来的。当然，在工作上如果你对老板、同事发泄，那你就越了界，丢饭碗是迟早的事。笔者到西方十几年，见到过几位这样的怪人，最终都是以被开除或自己知趣离开而告终。所以这种人干工作也干不长。

　在日常生活中，如果是一位真正能谏言的人，一位坦率的人，他甚至批评你，你都可以与其打交道。因为一位谏言的人，他做人是真诚的，他批评而不挖苦；他指出问题而不贬低践踏他人；他指出你的毛病但他不做人身攻击；他即便说话难听一点但其中有一定道理；他坦率而不虚伪；他有自己的自尊而不轻易屈服。

　而尖酸刻薄的人恰恰是这一切的相反：他做人虚伪并且不坦诚，他做事不踏实，他不是批评人而是挖苦人，他贬低人却拿不出证据。他没有自尊也不懂得尊重他人，他挑毛病不是想帮助他人而是想显示自己，他甚至在客套恭维中都显出对他人的贬意，他说话不仅难听并且关键是没有道理在里边。他连强词夺理都算不上，比这还要低几级，因为他说话既无根据又无逻辑。他貌似对什么都有看法但却没有真正的真知卓见。他与人交往浮浅并且没有知心朋友，他怀疑他人的程度远远超过了他自己的自信，他内心不安却找无辜者或弱者来发泄，他巴结有权势的人是为了自己的好处或用来炫耀。这种人庸俗不堪，还自以为是。凡认识他的人多半都认为他是一个不合群的怪人，一个嘴太脏的人。做人的不真诚、扭曲、负面的心态和自恋或反社会的人格是这类人的人格核心。

　尖酸刻薄的人是从来内心都不愉快的人。他生活的目标（如果他还有做人的目标－是阿Q式的精神胜利）就是挑刺找毛病。这个世界在这种人看来一切都是灰暗阴森的，他看不到生活光明的一面，也提不出解决问题的答案和方法。如果出了任何问题，这种人都是逃避堆卸责任，都是责怪他人。如果任何成功了，都是他的功劳，如果任何事失败了，都是他人的责任。

　这种人部分人还有一种信念：即相信这个世界对他是有敌意的。对他人的言行，他要去捉摸半天，来找出是否对有他不利或在评论他。有的这类人，甚至与他不相关的他人的写作出版，他也要去看看是不是中间有什么对他不利的东西。他不贬低践踏他人，他虚幻的自信心就会垮掉。当然，如果一个人精神状态分裂发展到妄想狂这种地步，发展到这样反社会反人类，那么他唯一的出路就是去看精神科医生，进行治疗。

　还有一种尖酸刻薄的人，有着一种传统流氓无产者的意识，即“我是流氓我怕谁？”当然，他什么都可以不怕，他怕的就是面对真实的自己，面对自己那种人心的黑暗。还有的这类人，连自己人心的黑暗都不怕，那么他怕的就是比他还不讲理的歪人。（注：列宁和鲁迅都写过文章，痛恨批判这种流氓无产者的恶习。）

　欺软怕硬是这类尖酸刻薄的人的人格的一部分。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去长期挖苦侮辱他人。他擅长欺负弱者。而如果他面对敢于同他讲理，指出他那种低劣行为和变态心理的人，他可能会变得行为有所收敛，变得灰溜溜的，但他也有更大可能以更伪装的方式来进一步攻击他人。

　这种尖酸刻薄的心态或人格是怎样形成的呢？一般来讲，这种人在童年期是生长在一个负面的、充满愤怒或暴力的、对他人怀有疑心的、具有挑剔挖苦他人的生活环境中。他的父母不怎么关心孩子，对孩子动辄打骂，对他人挑剔批评或易发生冲突。我们如果从行为学派来看,认为这类行为是在恶劣环境中学来的。心理分析学派则认为这是当事人有过度变态的欲望，如变态性欲，又找不到适当的发泄口，于是就把自己内心各种欲望导致的挣扎和矛盾，以挖苦、发怒、尖酸刻薄的方式投射到他人身上。自我心理学派认为这种人没有自我，没有一个坚实核心的自我在统揽住心态和行为，于是导致心态的扭曲和行为功能的失调。客体关系学派则认为这种人没有能够建立起必要的主体、客体关系从而导致人际之间功能关系失调。

　这里还有一个关键之点，这类人往往看不到自己的问题。在他那尖酸刻薄或自以为是的下边，是强烈的焦虑、不安全感和担心害怕。但他不能把他的真实内心展示出来，那么他就只能以践踏他人的方式来显示自己的优越，以掩盖自己内心的肮脏、黑暗、卑鄙、低级和强烈的自卑。这种人在实际生活中往往不得志，但他看不到他的结局是自己造成的。

　这种人往往可能疑心很重，总认为别人是想整他害他，他偏执妄想，他甚至可以产生幻觉或者得上焦虑病或忧郁症。

　至于怎样同这类人打交道？怎样帮助这类人？首先要承认这是很难的。因为这种人讽刺挖苦他人、自以为是惯了，即便他真正的结症是自卑和看问题没有真知卓见，但是他不会承认这一点的。他是一定要靠生活在幻觉中，幻想他比他人优越，他要靠贬低他人来抬高心理上的自我。

　这种人如果还有一点自知之明（往往这点也可能没有），他可以去找心理辅导专家进行心理治疗，重新审视自己，给自己重新定位，以便把心态和对现实、他人以及自我的评估重新调节到更接近实际的位置上来。

　我们与这种人打交道，比较积极的方式是聆听他的指责、抱怨、挖苦，不去反驳他，而是去引导他看看分析一下他的言行合不合理。我们与这种人打交道，如果你仔细观察对方面部表情，你往往可以在对方还未开口你就会知道对方抱怨挖苦了。这时送上几句关心的话，有时可以起到镇静安抚对方的作用。要记住：这时不要去用否定负面言词刺激对方，是因为这种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往往很弱，要不马上爆发出来，要不压抑回去却记恨上你，而压抑久了迟早还是要爆发出来的。尖酸刻薄的人是实际生活中的弱者。

　要记住，最关键的是：不要让那些尖酸刻薄负面扭曲的东西将你自己给缠住，把你本来愉快的心态给毁掉。你也可以采取无为而治的方案，对这种人和言行不与理睬。你要相信：上帝最终是公正的，该赏的赏，该罚的罚。我们人理（力）办不到的，自有天理行空，管理着我们这个本来就乱轰轰的世界。

注: 原文载于《北美时报》

寄自加拿大

刊登在 2005 华夏快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