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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陌生的北欧原住民:萨米人在天涯

最陌生的北欧原住民:萨米人在天涯

最陌生的北欧原住民:萨米人在天涯

因为近水楼台,本专前76期讲了大量芬兰相关主题; 其他北欧各国也至少提过一遍了,比如去年介绍丹麦的荐影特辑(No.073),14年发的瑞典乡土三部曲”(凑数算“瑞三篇”吧),前年因为差点去打工提过的挪威(No.060),冰岛也借着16年欧洲杯热点蹭过(No.064), 甚至连本不属于传统北欧五国范围的波罗的海三国 (No.071-拉脱维亚, No.072-立陶宛, No.074-爱沙尼亚) 和波兰 (No.059) 也因为旅行原因写过专题,再按主权国家的标准写就真写不下去了,因为这是不可再生的话题资源,写一个少一个……为可持续发展,必须开拓创新了

很自然的选项是科普北欧的自治群岛,比如丹麦属格陵兰、法罗群岛,芬兰属奥兰群岛等等;这些地方人迹罕至、风景如画,确实是不错的题材。但从民族、地理文化背景看,这些看似地理位置偏远的地区其实仍然属于日耳曼文化圈,介绍它们不过是重复续写日耳曼人北部分支在另一片土地上的拓荒故事。于是077期北欧半月谈介绍对象的珍稀价值就凸显出来了,它们不是日耳曼人也不是斯拉夫人、波罗的人,而是与芬兰人关系密切、却更神秘的一个族群。

萨米人,北欧地区唯一原住民。

身着传统服饰的萨米父女 by Erika Larsen/National Geographic

被芬兰人和日耳曼人从温暖、湿润的斯堪的纳维亚南部赶到干燥寒冷的北极圈,这一族群没有在近代化进程中形成自己的独立国家;今天世界上约有十万萨米人,大多散居在其传统聚居的挪威、瑞典、芬兰北部(拉普兰地区)与俄罗斯西北角的科拉半岛。写一篇关于「北欧原住民」萨米人的专题,岂不是以「北欧」为主题的《北欧半月谈》——「题」中之义?

蓝色区域为萨米人主要传统分布区(基本位于北极圈以内)

「非你族类」的萨米人

我们以前提过,虽然芬兰人周围的几个北欧国家都以日耳曼人为主体,但在血缘上他们彼此的距离却很远;远到与芬兰人相比,瑞典人与同属印欧人种的伊朗、印度北部人血缘关系更近。然而由于民族融合的缘故,芬兰人与日耳曼邻居在面部特征上已经很难看出明显区别。下图是欧洲主要国家女性“一般平均面容”合成图,光看脸大家能猜出那个是芬兰人吗?

第一排左数第二个是芬兰女性的“一般面容”,与左边的瑞典人(日耳曼人)基本没区别

相比日耳曼邻居,芬兰人与被自己赶到北方拉普兰地区的萨米人其实本是一家——他们同属于「芬诺-乌戈尔」群体——命名自「芬兰人」与发源自欧亚分界线的「乌拉尔山」南麓。大家学过中学地理应该有印象,乌拉尔山是亚欧分界的「界山」。这个族群的独特之处在于它不属于印欧人种,小伙伴也非常少,规模比较大的国家就是一千万人口的匈牙利,五百多万人口的芬兰,然后就是一百多万的爱沙尼亚,再就没有国际社会中的主权国家了。换句话说,这个群体的其他组成部分与本文主角萨米人一样,属于没有自己独立国家的微型民族。

除北欧与中欧,该族群基本分布在俄国北冰洋沿岸、南俄草原与乌拉尔山附近

互联网它家的思维告诉我们,要注意抓用户疼点,先把用户戳疼再说,我想大家读到这最关心的问题一定不是萨米人咋回事,而是萨米人老家能不能看到极光?(这可以说是很实用的信息了)

一路向「北」:萨米人很累,已无法再爱上谁

接前一自然段,答:事实上只有在萨米人聚居的拉普兰地区,即北极圈附近的北纬66度附近地区才能看到极光。不巧的是:三个北欧旅游热门目的国瑞典、挪威和芬兰的首都及人口基本都集中分布在北纬60度附近、气候温和湿润而宜居的南部沿海地区(下图标注颜色最深的底部区域为各国首都所在地及人口密集区)。

Norden pop density/wikipedia

所以如果你去北欧旅游,却只去挪威、瑞典和芬兰的首都附近打卡,没空一路向北去往萨米人的拉普兰,那么大概率你是不可能看到极光了。

萨米人的传统聚居区才有极光和极夜现象by Richard Cavalleri/Shutterstock

是不是马上打起精神了?

所以要去看极光的游客,也要事先了解目的地情况,规划好行程再上路,不然天真地以为去了北欧就会看到极光,落差可就大了。本人唯一一次看到极光就在北极圈附近的奥卢市(北纬65度),据当地人说当地的极光现象也并非常见、需要一点运气。尽管如此,生活在北极圈附近(北纬66度),看到极光的概率肯定是远远大于人口密集的南部沿海首都。于是聪明的你暗忖,萨米人真是会挑地方的神奇民族,满世界选了这么个有极光的地方做家园,好浪漫呢!

那么这就是「远方游客」对目的地的「浪漫化」幻想了……因为如前文所述萨米人是被后来的芬兰人和瑞典人赶到这的。。如果有温暖湿润的南方沿海地区,谁愿意安家北极圈、一年三百天多冷的隆冬冻得呛!不信你问南部沿海地区的芬兰人和瑞典人,愿不愿意为了看极光安家在一年八个月冬天、寒冷干燥的北方内陆?

浪漫归浪漫,长期住在这种地方一般人很难受得了by Maria Sahai

也就是说作为北欧地区最早的居民即标题所述的「北欧原住民」,8000-10000年前萨米人本来占据北欧最宜居的南部,然后在芬兰人和日耳曼人(瑞典人、挪威人)在距今约2000年前进入这一地区后,萨米人被迫逃向「北大荒」。这个不是人呆的地方气温太低、冬天太长,而且跟我国位于北纬四五十度的「北大荒」比,北纬六七十度的拉普兰地区搞农业根本不可能;几乎寸草不生的生命禁区,放牧也只能挑耐寒且能从苔原获取能量的少数动物,比如驯鹿、驼鹿、麋鹿等各种鹿。如此恶劣的自然环境,人口增长困难,文明很难发展起来。

下图是几头驯鹿在雪地里挑拣能吃的植被,能在雪地里屹立不倒的生命基本上是不需要太多能量就能维持存活的,这意味着它们可以提供的能量与营养也很低,然而神奇的驯鹿还是能靠这玩意解决温饱问题。

Framepool/ Stock Video # 326-017-958
无聊请吃雪

游牧土著到现代社会的跨越:同化与自我认同的挣扎

土地略贫瘠,历史上萨米人的传统生计主要靠畜牧、渔猎加上与南方邻居的贸易。驯鹿可以负重,做代步工具,皮毛奶都可以用,肉可以吃——嘎嘣脆、牛肉味。在今天,萨米人如果不是南下进城务工、融入北欧各国主流社会,留在拉普兰老家的也有相当一部分转向了旅游业。旅游业是个宝啊,相当于萨米人的“当代驯鹿”,促进就业、振兴经济,顺便还可以避免工业化污染直接一步到位升级到服务业了,最主要是作为精心打造的“世外净土”、还有世界各国人民不远万里上门送钱。

传统萨米人的衣着打扮色彩缤纷,不过目前一般只在传统节日和景区这么穿了,毕竟跟现代社会生活方式不太兼容,我们今天也不穿长袍、马褂了,不是吗?所以如果看了这篇文章去北欧的游客当地的萨米人像下图这么穿,估计跟你在国内去少数民族景区的观感差不多。。不过宰客的可能性约等于没有,因为北欧物价挺高的、不需要“宰客”、正常收费就能达到同样收益。

萨米族女子身着传统服饰 by Jukka Maa

处处“搞特殊”,可以想见萨米人集中分布的挪威、瑞典和芬兰都曾在近代历史上对这个「异族」采取过同化政策,以将萨米人融入所在国的民族主体。拿最核心的民族认同符号“语言”来说,萨米语曾长期在学校及公共事务中被北欧各国禁用;身为北欧地区第一批土著居民,萨米人的土地占有权也在十九、二十世纪以来的民族化、国家化浪潮中被忽视、侵犯。虽然北欧人对萨米人的迫害远没有美国西进运动对印第安人所作所为那般残忍、血腥,这段历史直到今天依然是可以给他们带来负罪感的沉重回忆。

比如1542年,瑞典国王古斯塔夫·瓦萨宣布,「所有未被使用的土地都属于瑞典国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萨米人的土地当然也就有了「正当理由」被收割。

1673年,官方对萨米地区的殖民运动正式开始,政府通过给予土地、水权和税务补贴的方式鼓励人们到北部地区定居,因为有了这些迁移过去的居民,就增加了国家取得这个地区主权的砝码。——《萨米人萨满文化变迁研究》-吴凤玲

除了语言和土地,不信上帝的「异端」对基督教会本身就是一片传播福音的蓝海,萨米人的精神世界也不可避免地遭遇国家的渗透。从1603年第一座基督教堂在萨米人地区建立起,萨米人逐渐被迫放弃了原始的萨满教信仰、开始大规模皈依基督教。而为了让萨米人彻底断绝「野蛮、神秘的原始萨满教信仰」,官方甚至会没收萨满教仪式使用的萨满鼓。

by SaamiblogS@Flickr

这种原生宗教跟萨米人的文化与精神世界息息相关,甚至同我国也很有关系。下一段落萨满教了解一下。

“独特”又“平凡”的萨满教

先看一下萨米人的萨满教仪式中,萨满治病的“独特”操作:

当一个萨米人患了非常严重的病,人们认为是他的灵魂离开了他的身体去了冥界……诺艾迪(萨米人对萨满巫师的称号)和所有的邻居、亲属都来到后,召开一个萨满聚会。大家唱歌为病人祈祷,请求冥界之主释放病人的灵魂,让灵魂能够回到病人的身体里。同时诺艾迪为了实现这一目标而施展法术,他喝一种北欧烈酒后,情绪变得激动起来,他用他的双膝着地剧烈的转圈,用手去拿燃烧的火,用一把小刀割自己的双手,并抓起神鼓敲击它。经过一段时间的看似怪异且疯狂的举动后,诺艾迪倒在地上,像死去一般,他全无呼吸长达45分钟。

瑞典传教士-希达尔(Jens Kildal)-《征服偶像崇拜》

以上便是对典型萨满教主要特征之一的“昏迷术”的描述。但萨满教并非萨米人的专利,根据瑞典学者阿克·胡特克兰茨的理论,萨米人的“昏迷术”属于“北极式-深度的僵硬症式”昏迷术,类似的还有北美药师的“浅度(清醒)”昏迷术,满-通古斯人和雅库特人的萨满附体形式以及西伯利亚群体中的“模仿的”昏迷术。下面这个图的红色区域大致勾勒出了原生萨满教在全球的分布情况,可以看到其主要分布在北极圈附近地区以及中亚、北亚。

萨满教传统分布区集中在北极圈附近及亚洲中部、北部 (Nepal Shaman Association)

上图可见,细心的你会发现萨满教在我国北方颇有“存在感”。我国东北地区的小孩子,童年都被家里老人吓唬过: “你再闹!再闹,一会儿跳大神的人捉你来啦!” 然后熊孩子就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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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民间所谓的“跳大神”,其实正是萨满教的一种宗教仪式。与前文对萨米人的萨满治疗活动类似,它们都属于借助“昏迷术”制造恐怖氛围,完成萨满本人与自然界神灵的沟通,帮助“丢了魂”的患者把这个灵魂再找回来(对患者进行精神安抚的心理治疗形式)。虽然没啥科学依据,但在医疗技术手段贫乏的古代、特别是生产力极其低下的原始社会,有时这么一跳还真把病人对死亡的恐惧跳没了,跳出了乐观精神以及与病魔作斗争到底的勇气;虽然可能是“瞎猫撞死耗子”,但这种精神力对康复往往有十分正面的效果。

总之今天看来再荒唐的仪式或传统,在当时的生产力与技术条件下可能正是最优选项。

俄国西伯利亚地区萨满仪式(萨满手中所持即“萨满鼓”)by Alexander Nikolsky, Siberian Times

东北地区历来是满族等通古斯、蒙古等少数民族的聚居地,作为与萨米人类似的游牧、渔猎民族,进入中原前满族人信奉的就是萨满教。也就是说由于自然生存条件与生活方式近似,大兴安岭、长白山地区渔猎的满族在历史上与万里之外的北欧萨米人的信仰意志——属于原始萨满教的不同分支。

国际学术界一般认为灵魂与肉体二元论是萨满教的观念基础。万物有灵的重要特征之一就是作为精神实体的灵魂的独立存在,独立存在的灵魂的特点是它可以离开肉体独立活动,活着的人或死亡的人的灵魂都可以独立活动……在萨满文化圈内,人们对萨满睡觉有着独特的看法,认为萨满“睡眠状态系由于灵魂彷徨所致(即中国旧日所说的‘魂出窍’)”。

——“灵肉二元论”《萨米人萨满文化变迁研究》作者:吴凤玲

满族入住中原前建立的“后金”政权定都沈阳(1625-1644),所以保存至今的沈阳故宫作为一座颇具满族风格和东北地域特色的宫殿建筑群,自然也留下了包括萨满教元素在内的遗迹。下图中位于沈阳故宫的这个“神竿”,亦称索伦竿、还愿竿,宫中按满族萨满教习俗举行祭天典礼时使用。祭祀时在竿顶锡斗内放碎米、杂肉等喂“神鹊”、乌鸦,以示答谢天神之意。

图片来源:蚂蜂窝用户“摩天轮”

类似的,大型纪实文学、中世纪史诗、当代文学瑰宝《还珠格格》里其实就有对清朝萨满文化的记录,你看小燕子找了萨满作法吓唬容嬷嬷,结果战力强大如容嬷嬷——见到萨满法师也要吓得魂飞魄散、满地打滚。。

北欧半月谈的信源都是经得住历史考验的。。

不过自从满族人入主中原、建立全国性政权,开始以华夏主人翁自居、主动接纳中原文化后,你就可以想到满族人对待自己的萨满教不会像以前那么热心,很多满族人也开始更多接触到藏传佛教以及华夏儒家、道家的影响。疏远本民族文化之根固然有可惜之处,好歹还是满族精英的自主决定,同样信奉萨满教的北欧萨米人对自己宗教传统的“疏远”,就更多受“外力”的影响了。

从十七世纪初第一座基督教堂在萨米人聚居区建立开始,瑞典和挪威便开始有组织地打压萨米人的萨满教信仰,甚至强制萨米人皈依基督教,比如规定萨米人每年必须去教堂达到一定次数、禁止从事“迷信、巫术”活动、强制送子女参加基督教学校等等,否则便会受到相应惩罚;作为萨满仪式的重要工具与符号的萨满鼓被官方强制没收甚至焚毁,萨米人圣地的萨满祭坛被破坏,面对有组织的国家机器,萨米人的信仰在北欧各国近代以来的中央集权与民族国家行程中成了牺牲品。

萨米人的宇宙观可被看作上、中、下三个层次:人类居中,上界为神灵,下界为死者

这些情况在二十世纪后半叶以来、特别是九十年代后开始有所改善,萨米人开始获得一些权利,比如组织自己的议会,作为北极地区原住民被纳入北极理事会(拥有永久议席),甚至还有了统一的民族旗帜。

只可惜,今天的萨米人已经很大程度上完成了自身的基督化,萨满教更多只是作为历史和传统习俗在集体记忆中留存。曾经的北欧原住民,成了自己最熟悉土地上的异乡人与陌生国度的少数族裔,眼见后来者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起高楼,现在人家挪威人、芬兰人为主体的民族高楼立起来了,昨天的萨米人还要寄人篱下、做一家安静的租客。

好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大体风平浪静,身处世界上最重视少数族裔权利、也最具备问题解决资源的地区之一的北欧,萨米人的处境相比世界上绝大多数的原住民已算相当优渥。虽说北欧荒原比较落寞,极光和极昼也是极好的;萨米人在天涯,有游客自远方慕名而来,相逢何必曾相识?

Photo by Visit Inari

参考消息

《大不列颠百科全书》词条萨米人芬兰人

萨满教与神话 (豆瓣)

题图:Lola Akinmade Åkerström

试论萨满教的价值及萨满学研究——《宗教学研究》2017年第1期

萨满教的文化遗存:满族的祭祖风俗-图-中国国家地理2001年第02期 作者:杜殿文

Ake Hultkrantz, “Lapp Shamanism From A Comparative Point of View”

laits.utexas.edu/sami/d

编辑于 2018-07-31
 
https://zhuanlan.zhihu.com/p/21473722
https://zh.unesco.org/courier/2019-1/yue-ke-mo-ke-sa-mi-ren-tiao-zhan-xian-dai-x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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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7 月, 2020 · admin · No Comments
Posted in: 史地文物